美文欣赏（101）薛宝钗的反信号传递

薛宝钗的反信号传递 岑嵘

2016年10月28日 来源：杭州日报

《红楼梦》第八回中，“宝玉掀帘一步进去，先就看见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，头上挽着黑漆油光的髻儿，蜜合色的棉袄，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儿，葱黄绫子棉裙：一色儿半新不旧的，看去不见奢华，惟觉雅淡。”在二十八回中，“（宝玉）再看看宝钗形容，只见脸若银盆，眼同水杏，唇不点而含丹，眉不画而横翠，比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，不觉又呆了。”

可见宝姑娘是不穿大牌服饰，不用奢侈品牌化妆品的。

美国经济学家凡勃伦说：“服饰就是通行证，它具有证明支付能力的职能。”而薛家乃皇商巨贾，万贯家资，更有“丰年好大雪，珍珠如土金如铁”的说法。可是为何薛宝钗的服饰却“半新不旧，不见奢华”，那么她想从自己的服饰中传递着什么信号呢？

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学教授迪克西特说：人们普遍在意发送自己有本事或有钱的信号，结果最有本事最有钱的人反而不发送这种信号，这就是经济学的“反信号传递”。

印第安纳大学和美国人口统计局的经济学家瑞奇·哈勃和西奥多·陶曾做过一个调查，他们发现：有博士学位授予权的大学，更少在语音电子邮件祝词中使用头衔。在有博士学位授予权的大学，只有不到4%的教员使用头衔；而在无博士学位授予权的大学中，使用头衔的人约为27%。

他们的结论是——成就越小的人越喜欢展示自己的头衔。

在贾府中，薛家有钱又是人所共知的，因此聪明的宝钗不会通过服饰打扮来发送自己出身巨富的信号，她更在意发出其他的信号。薛姨妈说：“宝丫头古怪着呢，她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。”薛宝钗通过她的简朴的服饰来传递着她有内涵有修养的信息。

《红楼梦》中这种反信号传递随处可见。比如贾政、王夫人内室“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”，“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，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”，“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，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”。

针对“半旧的”这三个字，脂砚斋曾批注：“三字有神。此处则一色旧的，可知前正室亦非家常之用度也。可笑近之小说中，不论何处，则曰商彝周鼎、绣幕珠帘、孔雀屏、芙蓉褥等样字眼。”

这三个“半旧”也是反信号传递，透露出真正钟鼎人家和暴发户的区别。

在生活中，这种反信号传递我们随处可见。比如我们会在自己的朋友圈发送。这些所表达的常常不是“真正的自己”，而是“希望别人认为的自己”。于是有人晒自己住过的酒店，有人晒高档的餐厅，有人晒新买的名牌包包，还有人晒自己在全世界各地旅游的照片。然而那些真正有实力顶尖的那些人，却很少发这样的，你几乎见不到任何炫耀。

日本的商务名片常常会简单到极点，没有任何吓人的头衔（国内有些人的名片头衔真要吓死人）。这些名片不是表示这个人不从事商业活动，相反，这正好说明他在他的领域中是如此成功和重要，以至于不需要对自己进行介绍。

村上春树曾经受聘为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客座教授，他说他住的教职员住宅地段停的全是生锈的二手皇冠，没了保险杠的思域等货色。谁要往里面停进通体闪光的宝马，就会不够得体。美国经济学家泰勒·考文曾经听自己以前的校长说，不信任某个教师的专业水平，原因就是“因为他穿得太好了”，让人怀疑他对政治领域更有兴趣，而不是学术造诣。

米兰大教堂.